寒不改叶

回眸清梦星河间,相守笔端风月里

借君三十年 (1)

#鱼进锅五一•飞花令#

#四海重然诺#



四海重然诺,吾尝闻白眉。

秦城游侠客,相得半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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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AU,原型什么的看破不说破吧……



早年间梁国未立,陈朝衰微,燕王郭世襄才刚刚新封了敦煌公,与身为左都督领率精兵的兄长一道,也号称是统领右三军一应兵马。然而他统领的右三军跟长兄麾下的左三军相比实在相形见绌,说到底其实不过是就地征召东拼西凑出的一支人马罢了。毕竟,当时连他的父亲也不过是岌岌可危的陈王朝里,百十个或拥兵自立或举师勤王的藩镇之一。天下割裂久已,自高祖澄清宇内封定四夷到如今二世而衰,百姓揭竿而起,也不过区区几十载的功夫。正可谓是天下大势风云变幻,难测者如是。

郭家本是今上外戚,这些年来征讨四方骚乱,也算立下不少战功。然而功劳愈大,势力愈强,便愈是要让远在扬州的帝王忧虑。旬月之内,郭父身为太原留守,却得报说副将密信皇帝说他有不臣之心。眼看大难临头,只得先发制人举事自保。正值突厥进犯,他当机立断以内外勾结之名一连斩了两个副留守,算是正式立帜。这会儿大军自太原出动,正挥师西进,意欲直下长安。


入了秋的天候一天短过一天,才造了饭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渭水尽头壮阔的霞色就让苍苍莽莽的群山掩去了锋芒。刁斗声传,劲风习习,一空繁星且倾出了洒落的银河。

右三军的主帐正设在水畔,天色虽晚,郭世襄伫立在摊平的地图前,仍旧苦苦思索着最后一战的部署。自洛阳发兵以来,大军沿路击破霍邑,飞渡黄河,可谓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除却部署得当,将士用命,也多亏了陈朝主力大多远在江都,中原两大军阀又恰好一团酣战,无暇西顾。郭世襄心里明白,若要攻陷长安,拿现如今的这一套总归是行不通的。

正当他出神的时分,不见有人通报,大帐里却匆匆忙忙进了个人来,没等他出声呵斥,就听来人丝毫没见客气,粗着嗓子嚷着,“将军,我上回给您提的那个于松之,我可听说他最近正在关中。您倒是派人下帖了没有啊?”

“三更鼓都响了,我当是谁呢。眼看着月初就要进兵长安了,全军上下军务庶务忙都忙不开,你这时候让我去三顾茅庐,彦国,你该不是忙昏了头了吧?”来的正是郭世襄的妻兄侯彦国,他二人布衣之交,一向是随便惯了,即便是如今世襄封了主帅,侯彦国出入帅帐依旧如履平地,毫不拘泥规矩。郭世襄对此倒是不以为忤,只是听他又老生常谈地提起了于松之,实在不免踩和两句。自打起兵侯彦国就没少人前人后地提起过他那个师兄,幸亏他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文人,不然郭世襄简直怀疑他要正经写两篇四六句给师兄扬名立万。

“不是,哎,将军这可就是冤枉人了不是,我这可都是为了您打算,于松之不比旁人,我们百十号人早年间一同中第在吏部铨选,高孝基高侍郎唯独赞他整武齐文堪为国器。那年他还没及冠,才刚刚十八呢。现如今您虽然封了敦煌公,掌着右三军,可您麾下大都不还是些个只能冲锋陷阵的武夫?何况再往后国公入主了长安,我这身份尴尬,府中旁的人等又不通军务。您身边怎么不得跟个明白人?”侯彦国真觉得自己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奈何郭世襄这回看起来居然软硬不吃,真可谓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早前自己拿于松之的文章给他看,郭世襄也是心驰神往地要见一见本尊,所以要说郭世襄没动过心,侯彦国第一个不能信。可他就是不明白,眼下忙是忙些,寻个人递张帖子总还是使得的,总也好过让旁人先下手为强,阴差阳错占了现成的便宜。所以他只有任劳任怨地劝了一遍又一遍,弄得倒好像他自己任人唯亲似的了。想到这他不由得瘪瘪嘴抱怨了两句, “照这个光景至多再有十几日就要进兵长安。同着您我是明人不说暗话,今儿个您要是错过了于松之,我打包票日后您找我哭的时候我可不管您酒钱啊。”

看着屋里团团转的侯彦国,郭世襄不免摇头太息,他哪里不知道于松之是个难得的王佐之才。于家累世公卿,于公子自幼受教于当世名流如太子洗马李文纪内史侍郎薛玄卿等人,尚未及冠就广有才名。放眼山东士族,不可不谓之翘楚,然而自己顶多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将,打了几场胜仗也大都归在父兄名下,如于松之这样的人物,即便是真的收入彀中,又当如何施展呢。旁的不说,近来书信来往,他已经隐隐感到了来自父兄的忌惮,这个时候再去寻访经国之材,若是让兄长的人知晓了,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衍文,若是一招不慎,怕是要将于松之的仕途也一遭折进去了。只是这些话,他实在不想拿出来和旁人说道,即使是跟自己情同手足的侯彦国。毕竟,兄弟阋墙总归是让人耻笑的见闻,更何况是这个最需要精诚一致的节骨眼上,“我不是不信你,可是漫说方今天下骚扰,群雄并起,他若真是你说的不出世的大才,瞧不瞧得上我郭家这一摊买卖且在两可之间,就是真的情愿效命,在父亲兄长那里怕也大可谋个顶好的职位。你也知道我号为敦煌公统领三军,其实往往是四处掣肘八方碰壁,哪里敢肖想什么以后呢。”

“这您可就小看了区区在下不是,姓侯的咱别的能耐没有,偏偏就混了个好人缘,当年在在师门里我算是岁数最小,往往多受照顾,松之跟我也是最好。您只要应了,我写个帖子去不怕他不来。”侯彦国自以为不是不明白这里头的关节,清流名士为着自矜身份宁可不出仕也是有的,自小长在世家,这些个陈腐套路他自然比一般人都看得更多。然而因着少年相交,他也更知道于松之和那些人的不同。这个师兄为人最是清风磊落,早年就曾因为预言陈朝不久让乃父揍得三天下不了地。以他的为人,他若不肯出仕,莫说是国公世子,就是今上遣人去催,他也定然有法子脱逃。可他这会儿明知道二公子在渭北,居然自齐州一路策马而来,想也是对二公子好一番爱重仰慕,至少也是存了考量之心的。若不然,国公和大公子押运辎重才过黄河,他满可以不用把马催的那么急嘛。

“容我再想想吧,天儿也不早了,你且先歇着就是。”郭世襄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让侯彦国打断的排兵布阵的思路,正不欲多聊,只冲人摆了摆手作罢。

侯彦国不知道其中门道,见他如此,心说将军向来是个通透的人物,怎么这点小事上反倒拘泥起来,“哎,你说说你,这时候倒会想东想西怕屈了才了,得了,跟你这倔脾气没法说理。”

“报,帐外有人求见将军,自称是叫于松之的。”还没等侯彦国转出帐外,就听守门的兵士隔着帷幕喊的好大声。这一嗓子下去,怕是二里地外的狗也都要给喊醒了。

“长不长眼色,掌了灯了还来求见将军的让他住下明天来报就是了。哎,你等会?于松之?哎呀我说兄弟,你这回可算是走了大运了你是!”侯彦国顺嘴抱怨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来人说的是于松之到了。自己正光顾着高兴,一转头,才发现他家将军早就迎出帐外,没了踪影了,御寒的披风都还挂在架子上没来得及取,“哎,我也是瞎了心了还当着将军果真不上心。这会儿听说人自己送上门来,这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么。这人,就知道跟我嘴上撑门面,真不讲义气。”


“我近来梦里常见一人,自号诸葛孔明,如是有三,今天先生就来了,可见梦中之人诚不欺我。”转回主帐三人重又见了礼,虽然天色已晚,郭世襄仍旧让侯彦国作陪又摆了些小菜以茶代酒算是给于松之接风。座上两人宾主尽欢,侯彦国就着酱黄瓜吃着自己面前的那碟花生米正嫌嘴里寡淡,偶然听了一耳朵这话,又看了看自家将军虽然强板着脸却恨不得把嘴角咧到耳根上的模样,心里不免腹诽,将军当着我话说的冠冕堂皇,前怕狼后怕虎,这会儿倒是什么瞎话都好意思拿出来糊弄人。还梦见诸葛孔明,真会给人脸上贴金,还顺道把自己夸了一夸,你怎么不干脆直说自己梦见周公了?

“将军过奖了,于某弃官前也不过是个区区县尉,哪敢自比武侯。不过是风闻国公高义,渭北举兵,特来投奔将军麾下。”于松之松松地披着进门时让郭世襄硬塞进怀里的大氅,半倚在案上虚虚靠着帐内刚点起来的碳炉子,一身的寒意都让这一点熨贴的热气给驱散了。他眉目含笑话锋却是一转,再看向郭世襄的目光颇有深意。郭家举兵这事已有月余算是天下皆知,可是他于松之一不拜谒国公,二不投名于世子门下,倒是直奔了彼时虽然打了几场漂亮仗,却尚且名不见经传的二公子,常人看来怕是颇有几分费解。

然而,于松之却不这么想。早年间天下初定,高祖允文允武,也是一代英烈人物,人道是太平盛世指日可待。于松之却对刺史任上的父亲说,今上以外戚封国,诈取天下,又有诸子骄奢弟兄阋墙,必定不能长久。他远在齐州,却把这个郭家二公子的掌故打听得详细。观他用兵密如鬼神,疾如风雷,进不可挡,退不可追,又闻听他为帅赏不遗远,罚不阿近,兼备立功之志,不乏仁人之心,纵观天下荒乱,昏君当道,民怨沸腾,群臣失节,虽然斩木揭竿割据一方的势力不在少数,却只有这一位正可谓是他要定志追随的明主。

“先生不必过谦,自打军中有了您师弟侯彦国,我们这儿哪还有没听过先生大名的。”这话一出,四目相对之下,倒是把两个人都逗笑了。

“哎,将军,你们聊你们的扯我干嘛。”侯彦国这边面不改色地顺走了于松之面前的花生米,听见郭世襄提起自己,紧着把正嚼得起劲的豆腐干先咽了,心里只道,这俩人可算遇上亲家了,真真是一样的脾性。合着在先生门下那会儿自比张良萧何的又不是您了?风闻国公举兵您这边倒赶着投奔二公子,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给谁看。

明明喝的是茶不是酒,侯彦国却觉得自己很快醉倒在了主帐里。至于后来究竟是怎么回到自己床上的,居然一概不知,只记得那两个人真就是一见如故,从兵法国策到驭人将兵,仿佛恨不能通宵达旦一般。

眼看着话聊到天色既白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意犹未尽,只恨军中无酒,不能浮一大白。于松之随手捡了个花生壳往鼾声震天的侯彦国脸上砸过去,看那人仍没有反应,这才拢着袖子转过脸来直直看进郭世襄眼中,收敛了颜色道,“郭将军不愧是当世英豪,然而陈朝之乱,一半乱在兄弟阋墙嫡庶混淆,将军人中龙凤,其中关节想来不用于某多言。”

他千里迢迢来奉郭世襄为主公,却到了这会儿才问起那人的志向,倒显得真如江湖游侠一般做派,把身家性命也付了一场豪赌。他这话问的显然僭越了,即使让人扣个乘间投隙大逆不道的帽子也不算亏了他。郭世襄若是真怕军中有父兄的眼线,这会儿就该当机立断把人扭送了后方去。

明明不是个暴虎冯河的莽撞人,谁料到没喝酒却能说出这等话。

“于先生号为大才,既然肯风尘仆仆越过黄河绕过我父兄所在的营地奔了在下,又何来此一问呢?”郭世襄原本只为上天降下个知音人而惊喜,却没料到初次接触这人就肯全心托付,甚至为自己想到自己都不愿深思长考的长久的未来。

于松之话里的语气虽然平平,开解的却是郭世襄不肯修书请他最深的心结。于松之越过了他父兄直接投在他门下,一时看来虽然不妨事,待到真的立了国成了事,早晚在朝廷里都要被划在自己一党。如若他日兄弟间真的祸起萧墙同室操戈,以于松之的尴尬处境是决不能独善其身的。

然而他还是从齐州跋山涉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在自己的一边。

郭世襄话里虽然不肯落了下风,心里头要说不感动,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这么说,将军是不打算即刻扭送于某去见国公了。”于松之原本以为一路从齐州换了几匹马飞驰而来已然算是他这辈子最出格的行径,这会儿只为了郭世襄一句半含调侃的话,和那人灼灼的目光,居然却只觉得那还不够似的。此刻他只知道郭世襄肯有这么一问,便是应下他了,“主公果然知我。”于是称呼也从郭将军换做了主公。

“胡闹,让人听了去像什么话。”饶是郭世襄知道那只是于松之此时能给他的最直白的回应,也还是让那一声主公惊了一下。于是故意作势板着脸孔沉声呵斥,看着那人错愕的表情,自己才计谋得逞似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睛亮得仿佛把黎明前最黑的夜色也揭开了一道缝隙,“叫我二郎吧。”

若是有于松之这样的人相随左右,往后的日子哪怕还有最黑暗的一段要走,又怎能不趟出一条坦途来呢。




为了不开天窗硬写的,也许会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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